月华殊未央3
Chapter3 三生有幸
【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？】
小狼回想起与小龙的谈话，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，不是因为太复杂，而是因为太简单而不被人所理解。
【就像我，就像她…】
一步一步，缓慢而又坚定。山上的夜风透髓的凉，头顶漆黑不见星月，就连不远处蒙雾中的皇宫，也透着难以言喻的寂寥感。小狼转过身，山脚下，星星点点的灯光营造出温暖的氛围。
是不是每一盏灯光下都有人的笑语？小狼的心中升起一丝顿悟。想微微勾勒出嘴角的弧度，可想想，也没实现。
继续往上，熟悉的一切，华美壮丽的建筑物，雕梁画栋，精致的花园，数不尽的回忆……小狼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切，这熟悉得不敢触碰的一切，隐约有歌声传来，清凉的歌喉，带着淡淡的忧伤。
这个声音…
小狼没有多想，径直向那声音的方向走去。那是一个华服少女，黑色的长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，在夜光石的光芒下她的面庞柔美得不可思议。
“莓玲…”情不自禁地，已经呼唤出声。
少女把头转了过来，屋檐下的少年，熟悉的轮廓，她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巴，猛然站了起来，泪水就像打开了阀门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。小狼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被风一样冲过来的少女紧紧抱住。
“小狼，是你吗？真的是你吗？我不是在做梦吧？”少女在耳边呓语般喃喃地说道，激动的泪水濡湿了小狼的肩膀。
“是我，莓玲。”小狼不由得愧疚又心酸。他知道莓玲对他的感情，但是为了自己的理想，他早早地就离开了家，离开了莓玲，自然也无法对这份感情做出回应。
抬起手臂，久违了的拥抱。他不善言辞，不知道如何安慰，能给她的也只是这个拥抱而已，简单，温暖。
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，莓玲趴在小狼身上恣意地放声哭泣。她搂着他的手渐渐松开。离开他温暖的怀抱，莓玲用衣袖擦干自己的眼泪，往后退一步，认真地注视着这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少年。
记忆中的身影在时光中渐行渐远，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有点冷淡的少年。
早就能想象得到，就在别离之时，身形还未长开，倔强的眸子里却有着不同于年龄的坚定的眼神。现在，他已彻底长大成熟了，错过了太多他的故事，也许，那种预兆来得太过强烈，莓玲深知，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彼此共有的岁月，更是和他并肩而行的机会。
再也没有机会，追逐眼前的这个身影了。
“小狼，你说过你离开是为了你的梦想，你的梦想实现了吗？”她的声音里听不出过多的情绪。
“没有，但是我正是为此归来的。”
那时候莓玲有一种冲动向他大吼出声：“求求你，不要再去追求你的梦想了，带我走吧！”但是她无法说出口，又如何说得出口，她不能这样任性。但是，也不想看着小狼这样一步步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，那注定孤独难熬。
是的，虽然她没有问过，但是她已经知道了，早在很久以前。
“这样...啊。”莓玲低低地说，然后扬起一个粲然的笑，轻快地踮起脚向后走了两步，她没有再说话，只是认真地望着他，就像要把他铭刻进自己的生命和灵魂，
“莓玲…”
“呐~小狼，谢谢你特地来看我，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太高兴了！”莓玲转过身，“很晚了，我回去睡觉了。”
“最后，祝你幸福，小狼！”她忍住没有说出这句话，这句话太像别离，有太多伤感的色彩，她一点都不喜欢。她心中还有一丝期待，终究还是不甘心的。如果可以，她更想活在梦中，一个有他的梦里。
“对不起，莓玲。”风带来他的低语，她的身影已经融入暗夜，是什么晶莹透亮的东西在闪动。
“还有，谢谢，再见。”
谁不喜欢春天，谁又会不眷恋温暖。
并不是所有人的福利，至少他所选择的路上，并没有。
夜间原本平静着的山风，突然汹涌了起来。诡异的翻卷的气流，就像惊涛骇浪，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拍击着，冰冷砭骨。小狼将双臂叉在身前，正打算使用魔法抵御这突如其来的烈风，还没动身，就像来时的突兀，风又退去了，小狼睁开眼睛，一下子眼睛瞪得滚圆。
这里是哪里...青石板砌就的阶梯，修整得齐整漂亮的花木，抬头望去，打翻了遍地牛乳。哪怕是空气里都好像有银色的光点在浮动，那些细碎的闪动的银光，就像夜风中风铃的颤音，如梦如幻。
是的，自己还是呆在原处，只是——小狼难以置信地抬头，深蓝的夜幕中，不正是那一轮圆月吗？那么饱满，那么明亮，浮在天池中含羞带怯地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。
自从小狼记事起，这座山上从未有过月色，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家里看到月亮。因为要用云朵遮掩那神迹的异象，每一个夜晚都充斥着黑暗，这不过是作为皇室必须付出的一点小小的代价。但是今夜掩饰魔法破去之后，天空依旧如此宁静，人间依旧如此美好，简直，不可思议。
正想着，天地间的银色似乎多了起来，仔细看去，流动的银色的月光不知何时在地面上凝结，从上至下，铺就了一道银色的天梯。
这是在，欢迎我吗？还是...？
犹豫片刻，小狼便顺着纯银的天梯继续向上走。越靠近顶端，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感就越发强烈。
突然，小狼停住了脚步。
在最靠近天幕的山顶上，坐着一个少女。她穿着宽松的浴衣，长长的衣摆在风中摇曳，与梦中的裙裾如出一辙。她未着木屐，裸露着洁白的脚踝；也没有绑发饰，任由棕色的发丝凌乱地飘舞。脸颊沐浴在烂漫的银光中，冰冷温润的感觉，奇异地有了一种神圣的美感。那一双翡翠一样澄澈的眼眸，却盛着死寂般的平静。
小狼站在那里，少女一直仰望着明月，从未转过头来，他却知道她一直都关注着他的到来。这种感觉很奇妙，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愉悦的心情袭遍全身，第一次，小狼能听到自己猛烈地心跳，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在不受控制地沸腾，他蹭蹭蹭一下子登上剩下的台阶，在还差一步登顶的地方止住了脚。
只有一步的距离，却是咫尺天涯。
“晚上好。”就在小狼还有几分茫然无措的时候，少女先开口了。她的声音很美，却像破碎的琉璃盏一样，是那种空洞的死寂的美丽。
“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又见面了呢，小狼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十年前，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——
【如果这座山上的东西就能够救母亲性命的话…
年幼的小狼，狠狠地将剑插入石缝中，以免被圣山的魔法辐射弹飞出去，由于握力太大，指节都略微发白。他仰头看向峰顶，层层阶梯，几乎遥不可及。
小狼艰难地向上挪了一步，扶着剑在原地不住地喘息。汗水将他的衣服浸湿，喉咙干哑，胸前就像着了火一样，吸不上气来。紧拽着剑柄的湿漉漉的手掌突然一滑，整个人失去重心被向后弹飞出去。
可恶！果然我的力量还是太弱了…可是就算是这样，也不能放弃啊，否则，母亲大人，就会……
突然，没有了呼啸的风声，没有了强大的压迫。小狼原本闭着眼睛等待着剧痛的降临，此刻迷茫地睁开眼睛，自己悬在半空中，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时空胶囊的铜金色。时间确实是停止了，小狼忍不住回头看，山顶上，隐约有一个纤细的人影…
停滞的时间只有一瞬，小狼还没回过神就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，落地前，小狼看到有人在山上急速奔跑，风一般向他扑了过来，由于强大的动量，两人一起被狠狠地砸在了石壁上。
“你是...小龙！”小狼昏昏沉沉地摇了摇头，顾不上看自己的请况。当他看到为自己做肉盾的人的脸时，他惊呆了。
小龙的脸色极其难看，简直面无生气。小狼惊慌地摇晃自己的兄长，小龙的脸色越来越糟糕，最后猛咳一声，
“哇——”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。
“小狼，你这个，笨蛋！！！”
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这句话，脸上奇迹般的恢复了血色。】
虽说救自己的人是小龙，但是小狼知道，如果没有那个恰到好处的时间暂停，自己一定会死。哪怕是现在，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救他。
眼前的这个她，虽然只是一个娇小的少女的模样，但是她在这座山上审判渎神者已逾千年。最惨烈的一次，据说在守护者换届不久。那时候京都木之本氏族消亡，强大的塔克公国逐步占据了世界的主导权，他的国君却已经无法忍耐，带着大半的尖锐力量冲上圣山。那一天风雷变换，血色漫天。最后，胜负已分，只有一个人从那里回来。星辰寥落，大地失语。随即爆出惊天消息，这一届的守护者使用出了以前的守护者从未使用过的能力【神之威严】，借用了“它”的力量，轻易碾碎了来犯者。整个魔法界都像遭到了十级地震，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，再没有人敢轻易谈及上圣山的话题。再然后，霸主般的塔克在那一役中损失了太多力量，被蚕食吞并直至灭国。这个历史悲剧的直接来源可以说就是眼前这个少女，对知道她的人来说来说，她的名字永远只伴随着两个词语----力量与恐惧。
李氏的崛起不能不感谢她那次的爆发，即使如此，对她也是永远退避的。小龙的激动，莓玲的悲伤都不是没有来源的。但是，就算这样，他还是想要接触她，她就像是一个未知的谜，隐藏了太多太深沉的秘密。
今夜的她虽然依旧是冰冷的，但在灵动的银辉中，她就像笼着一层轻烟，清丽的眉目也多了一丝人性的色彩。如果说以前的美丽就像是神祇一样凛然不可侵犯，那这种美丽让人迷惑。
小狼几乎生出想要触碰她的想法，又被自己生生惊退。不是没有过恐惧，不是没有过犹豫，但当他作出决定走出第一步的时候，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走在了生与死的边缘，再也无所畏惧，无所回避了。
所以他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，正如她的眼里只有自己。她的背后是硕大的饱满的月轮，复杂的桂树暗纹纤毫毕现，但她本人却比月亮更加明亮。
“我，是为了和你一样的梦想而来的。”
他终究还是说出了口。
天地凝滞，只剩下月光无声地在地面上滑动，微微的风轻拂她的发丝，他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，久久地对视着站立着，久到小狼都几乎忘记自己的存在，她幽幽的声音才轻轻在耳边响起——
“梦啊——”
TBC
